弦响如惊鸿，箭矢破风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无论烟儿志在何，我都相随。”他执起她的手，目光灼灼，“待来年闱我取得功名，定当郑重向你父亲提亲，风风光光迎你过门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杜若烟依言接弓，习惯礼之仪站定，引弓开弦，姿态优雅。只听“嗖”的一声，箭矢离弦，却只是过箭靶边缘，斜飞后方草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我……却并未替你备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绝不笑你，快说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噔”的一声脆响，羽箭不偏不倚，正中红心！

        一声懒洋洋的笑语，从树梢传来。将那林中鸟儿，惊得飞起。二人骤然分开，杜若烟羞得满脸绯红，意识躲向徐文后。徐文猛地转，将杜若烟护住，神倏地阴狠，循声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杜若烟怔了怔，随即开心雀跃，回眸望向畔的少年。她的杏眸亮若星辰，脸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望老师明示。”她中闪过一丝倔，又带着几分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想去京师，一名女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文指尖轻轻在杜若烟手背，唇畔灼的气息洒在她颈侧，声音低沉：“到那时，箭，自会去向它该去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说了你可不许笑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文望着她，底唇畔满是笑意，既有得意，又满是温柔。

并肩行于山径之中。脚松枝不时发细微地脆响，仿佛轻轻敲在少年的心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随心而为？”杜若烟轻声重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错。靶心，不在箭靶上，而在你心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烟儿，我知你通晓礼，揖让退、执弓引弦的规矩已是熟稔于心。”他将弓递到杜若烟手中，神认真，“你如今所缺的，非是‘艺’，而是‘技’――如何将箭矢稳稳送靶心的准。这把弓力柔和，你先试着找找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会？”杜若烟摇，“既书院，便没有半途而废的理。学业必当完成，来日亦要一展抱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提及父亲，杜若烟神忽地黯淡，沉默不语。徐文早觉她此次归来心事重重，必是与杜氏父兄有关。她既不愿多言，他也不便追问，只愿她能一展笑颜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抿了抿唇，正再取一箭，却被徐文连声止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二位可真是好雅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瞧见了吗？我的卿卿一即透。”他忽地俯，将一个轻柔的吻印上她的唇。

        二人边走边说，不觉已至一隐蔽山坡。前赫然是一片开阔空地，中央立着一个箭靶，俨然是徐文平日用于练武的私密所在。

        徐文眸光一柔，凑近她些，低声：“你心中有规，中却无的。记住――忘掉条规，随心而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莫要胡说，翰林学士何等清贵，我岂敢相比。只是不甘束于闺阁，想以所学些实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抱负？”徐文睛一亮，“烟儿有什么抱负，快说与我听听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妨事？”他笑意朗，“只要你能平安归来，于我便是最好的礼。说真的，我还曾担心，你此番归家，便再也不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停，停停。”他踱步至她侧，目光专注，“烟儿，若依你方才那般，纵然再试十次，怕也难有一矢中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风会摇，影会晃，声会扰……若只是用去看，你便会被这些细碎所惑。可若用心去，你会觉风的脉动，避开光的刺目，屏却声的喧扰。如此，心合一，弦与箭便是你的一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烟儿你看，”他带着几分得意，“这便是我练功的地方，绝对无人打搅，正适合教你习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徐文手脚利落地扫开一片空地上的落叶，竟一块刻意挖掘的暗坑。他掀开盖板，里面各式兵陈列有序，俨然一个私藏的武库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缓缓放开她的弓，手停在她的肩上，引导她微微调正站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你可得问我家那位说一不二的父亲大人了。”徐文耸肩一笑，语气带着几分无奈，“他是行伍，家中偏只我一个男丁。他总说乱世习武搏命，治世习文安，是我弃武从文。不过嘛……”他话语一转，挑眉看向杜若烟，“谁让你相公我天资过人，文武皆不在话呢。”说着，他已从暗格中取一把轻盈、光的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非也。”他摇，语气里多了几分耐心，“规矩你都知，礼无一差池。可你知晓自己真正的问题在何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杜若烟看得怔住，不禁叹：“徐文，你有此等手，为何不去习武，反倒要来书院从文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杜若烟屏息凝神，深一气，重新举弓。松风拂面，鸟鸣渐远，只余心与呼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见枝桠间，一青袍影背光而立，来人看不清面容。但方才的一切，想必已是被他尽收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烟儿，”他见四周无人，便亲昵地唤她，“这次归家，我特地从京师带了些巧的吃玩意儿，待会儿练完箭便拿给你，你定会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以烟儿之才，区区女官岂非屈就？若你为男，必能主翰林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杜若烟微怔，轻轻蹙眉：“为何？是我姿势不对么？”